听院士讲冬凌草的故事（一）

飞机飞向彩云之南，那里有一座科学殿堂——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我们要去采访年已七旬的孙汉董院士，听他讲冬凌草的故事。冬凌草是河南省济源市王屋山上随处可见的一种草，任何一个老农都可以讲它的传奇故事：在春夏秋三季，它叶肥枝茂，但牛羊不吃；到冬季，它浑身结满薄如蝉翼的冰凌，日出而不化，风吹而不落，故名冬凌草；采冬凌草叶煮茶饮用，治咽喉炎症有奇效，治食道癌也有显著疗效。这是民间版本的故事。我们不远千里拜访孙汉董院士，是想听他讲冬凌草的科学故事。他30多年前率先发现并阐明了冬凌草的活性成分，直接推动了冬凌草作为抗菌抗炎和抗癌药物的广泛应用。冬凌草的发现年，正值全国开展中草药大普查。济源当时归新乡地区管辖，新乡地区肿瘤防治办公室主任张建，邀请河南省肿瘤防治办公室主任杨文献调查冬凌草。杨文献又联医院肿瘤科主任王瑞林，河南省医科所搞药理的张覃沐、搞植物分类的高增义，一起到济源考察冬凌草。一行五人来到济源，只见王屋山上到处长着冬凌草，不时看到当地农民一把一把地往篮子里捋着冬凌草叶，问其何用，答曰煮水喝，治嗓子疼，治噎嗝症。噎嗝症就是食管癌。 　　医院，让院长派救护车一趟一趟到山里把喝医院做检查，结果发现，大多数都有食管癌病灶，但长期存活，少数仅是咽喉炎症患者而已。这说明冬凌草确能延缓甚至抑制食管癌恶化。年，河南省医学科学研究所药理药化组、河南医学院化学教研室等单位，组成了“河南冬凌草协作组”，来研究冬凌草的抗癌成分到底是什么。冬凌草的水煮液具有微弱的芳香气味和很重的口感苦味，因而猜测其抗癌成分可能是芳香物质。芳香物质也叫挥发油，具有挥发性，用水蒸汽蒸馏法即可得到。但是，经两年多的实验室提取，却始终未能得到。是实验方法不对吗？抑或是其他原因？年年底，“河南冬凌草协作组”的同志带着冬凌草样品慕名来到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求援，因为该所的植物化学研究室在挥发油研究方面已卓有成果。当时还是工人阶级占领上层建筑，所里的工宣队（工人阶级**思想宣传队）指派植物化学研究室的研究人员孙汉董接待“河南冬凌草协作组”的同志。冬凌草为什么抗癌、抗菌、抗炎飞机飞临昆明，在巫家坝国际机场降落。走出机场，我们打的直奔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这里是昆明北郊的黑龙潭风景区，草木茂盛，丘陵起伏，进入研究所院内，一路上坡，来到孙汉董院士办公室。曾设想，一个植物化学家的办公室，一定宽大明亮，花艳草翠。进了门，才觉狭小拥挤，朴素无华，大概仅有20平方。院士不是像很多领导那样坐在办公桌后面接受采访，而是和我们一起挤在书柜前的沙发椅上向我们娓娓道来，他的博士生热情地往我们的杯里不停地续着茶水。谈话内容整理如下。在年前，我主要从事植物香料，即挥发油的研究，以及一些伞形科中药的研究，对冬凌草的研究，是我第一次接触。河南的同志为什么提取不出挥发油呢？实际上，冬凌草也含有挥发油，但是极其微量，用常规的水蒸汽蒸馏法是得不到的，这就需要改变思路。首先要解决植物分类的问题。当时河南的同志没有确定冬凌草的学名，即冬凌草是哪一科哪一属的植物，其拉丁文学名叫什么？确定以后，再去查阅文献，就可知道在国内别人研究过没有？国外研究过没有？若没有研究，同属的其它植物研究过没有？但在当时，河南的植物学外文文献太少，没有去查，查也查不到。我与河南来的三位同志商量了有关研究事项后，拿着冬凌草的植物标本，到我所分类研究室找到吴征镒先生（年的院士，后来在92岁高龄获得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他一看，当即鉴定冬凌草为唇形科香茶菜属的植物，其拉丁文学名为Rabdosiarubescens，中文学名叫碎米桠。我随即到本所图书馆查阅香茶菜属植物的化学研究情况。一查阅，知道当时日本也有几个研究组在研究香茶菜属的另外一些植物的化学和生物活性。其中日本产的延命草的化学和生物活性已进行了十几年的深入研究。据日本学者的论文报道，这些香茶菜属植物的化学和生物活性成分是对映-贝壳杉烷类二萜化合物，正是这些化合物使日本延命草等香茶菜属植物具有抗菌、抗炎和抗癌的作用，而且文献中均有提取分离方法以及各个化合物结构鉴定的详细报道。我与河南三位同志讲，从文献看，冬凌草的主要化学和生物活性成分应是二萜类化合物，而不是芳香物质。另外，日本学者文献中，仔细研究了这类二萜化合物大多具有苦味，而且说明了具有什么样分子结构的化合物才有苦味。冬凌草的水很苦，与日本学者研究的香茶菜属其他植物的苦味完全相似。在以上文献调研的基础上，我们拟定了初步的研究方案，按日本学者的研究方法研究冬凌草中的二萜化合物。之后，河南同志回豫后，在年初用火车托运来了20多公斤冬凌草样品，然后又来昆明与我们研究组一起，于年2月底开始了冬凌草化学成分的提取、分离、鉴定工作。经三个月的努力，我们就从冬凌草中分离、鉴定了冬凌草的主要化学成分为对映-贝壳杉烷类二萜化合物，其中以冬凌草甲素为主要成分。该成分在分子结构上与日本学者年分离鉴定的Oridonin为同一个化合物，但Oridonin在日本延命草中仅为微量，而在河南济源产的冬凌草中则为主要成分，叶中含量高达0.5%。济源冬凌草中不仅含有冬凌草甲素，也含有冬凌草乙素，甲素含量最高，乙素次之。甲素、乙素虽然都是对映-贝壳杉烷类二萜化合物，但它们的分子式、分子量、分子结构是不相同的。甲素和乙素虽然都是冬凌草中主要抗癌活性成分，但因为分子结构不一样，在抗癌活性方面就有差异。甲素抗食道癌、抗一些白血病活性更强；乙素抗其他一些肿瘤具有比甲素更好的活性。甲素、乙素都具有很强的抗菌、抗炎活性。冬凌草在华中、华北和西北一些省市都有分布，30多年来，已从各地产的冬凌草中分离鉴定了多个二萜化合物，其中多个是本研究组分离鉴定的，70个是其他研究者分离鉴定的。不是所有的二萜化合物都有抗癌活性，但大多数二萜化合物具有抗癌活性，其中对映-贝壳杉烷类二萜化合物抗癌活性最强。冬凌草中也含有三萜，但三萜的含量低于二萜的含量。这些三萜，原则上是没有什么太强的抗癌活性的，但个别研究单位和研究者说这些三萜化合物也有一定的抗癌活性，不过未见详尽的实验结果，且活性也不是很好。冬凌草中含的单萜、倍半萜，是挥发油的主要成分，有的还含有少量的甾体、生物碱、酚类、醌类、黄酮类，它们虽然不是冬凌草的主要活性成分，但都具有抗菌、抗炎作用。总之，这些成分的活性加在一起，使冬凌草具有抗癌、抗菌、抗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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